好一会儿,她才戛然而止,一字一顿道:“是啊,我不在乎,他怎么比得过逢祥。”
她道:“你总是嫌逢祥懦弱无能,可是他只有十一岁,他的出身限制了他的学识和见识,与博通古今的大司马相比,自然无能至极。可是。”
她眼角噙着泪水。
“阿爹阿娘死去时,是他陪着我,用小小的力气吃力地帮我刨开土地,埋下爹娘。我在爹娘的墓碑前长跪不起,是他不顾发着低温的身体,无言地陪了我一宿。几个叔伯气势汹汹来抢阿爹留下的宅地时,也是他挺身而出,不让阿爹的宅地被抢走,也不让我被叔伯随便许人。”
“他确实懦弱,过度依赖我,那是因为他是个受了惊吓,又失去了爹娘的孩子。他也确实不够聪明,所以叔伯上门要把我带走时,他没有其他的好办法,只能从村头哭到村尾,当着全村的人的面,爬上了井台。”
“这些微末小事自然与你的大事大局不可相提并论,想来你也不在意,可是我在意,孩子在我的肚子里,还要靠着我来到这世上,所以我有资格在意!”
“既然逢祥为我爬过一次井台,那今日我为他爬一次窗台又如何。”李化吉语气坚决,“谢狁,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你的孩子永远比不上逢祥,你若杀了逢祥,我就杀了你的孩子,若他还在我的肚子里,我带着他跳窗台,若他出生,我就亲手掐死他。我绝不手软!”
谢狁不可置信:“可是你是他的阿娘,你怎么忍心杀了你的孩子?”
李化吉道:“可他也是你的孩子。”
侍卫们急急忙忙在窗台下结网, 抬起的双双眼眸担忧地看着那斜坐高台的一抹倩影,她只要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惹得侍卫们惊慌无比。
若是夫人因此出事, 大司马绝不会轻易饶恕他们的。
他们心里想着, 于是越发煎熬。
客房内, 李化吉与谢狁仍在对峙。
如若按照谢狁的脾气,他必然已经发狠, 随李化吉而去了。一条性命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李化吉失去了性命,就再也不可能救得了李逢祥,不过是白白牺牲与付出而已,他们姐弟输得惨烈,赢得只会是谢狁。
既然李化吉连这般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谢狁自然也懒得阻止她犯蠢, 死就死吧, 难道这世上还有谁离了谁后活不了吗?
但这毕竟是从前的谢狁了。
李化吉一箭射掉了谢狁所有的理智与骄傲, 他初时恨她,每日想的是抓住她后要如何折磨她, 叫她悔恨, 叫她跪下来求饶, 可是后来怎么也找不到李化吉, 于是在夏夜的雷暴之中, 谢狁就开始无法控制地担忧她。
他担忧她流离失所, 担忧她三餐无继, 担忧她被人欺负, 也担忧意外降临。
阿妩说这是爱慕,谢狁暴怒, 他否决,并不是没有看清自己的心,而是不敢承认。
他觉得这算什么爱?一个人怎么会爱上他的仇人?权倾天下的大司马就这般缺少爱吗?竟到了要仇人施舍的地步?
谢狁意图割舍掉李化吉,她腐化了他的心,让他有了块无法冷静、无法思考的烂肉,这块烂肉又继而去腐化他的更多,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再不剜肉剔骨,他就会变得奇怪,会变成李化吉的一条……狗而已。
可是还没有来得及让谢狁思考他究竟该如何丢弃李化吉,那根簪子就出现在了他眼前,连同降临的还有李化吉可能死去的噩耗。
谢狁脑子就一下空白了。
他坐在那里,坐了许久。
自他入世为官,谢狁的脑子就一直在不停地运转,他要操心那么多的事,野心、朝政、家人,所以他的脑子需要一刻不停地运转着,但是也不觉得有多累。
或许是习惯了,也或许那就是谢狁想要的,所以他不可能觉得累。
可是坐在那儿的时刻,谢狁什么都想不了,脑子却空白得叫他累得慌。
因为他是刻意维持着空白,他不敢让思绪活络起来,但凡思维重新开始运转,那么谢狁的脑海里只会有李化吉和她的死讯。
继而是愤怒与责备。
“你就这么死了?不是还要逃离我、反抗我?怎么可以这么潦草地死去?你死了,要让我怎么办?!”
谢狁不想去想这个,可是眼尾还是流下了一滴泪。
当那滴泪水落在他的掌心,被他奇怪地掬拢起时,他发怔、不可思议、又有莫大的悲哀。
直到失去了李化吉,谢狁才知道原来他也有了不可失去的爱人。
推门而出的阿妩让他想到了自己过往那些可恨的犟嘴,他觉得自己当真是天下第一可笑之人,自以为是、自负不已、竟然直到失去了才会幡然醒悟,也正因为如此,当谢狁失而复得时,他才会想着再也不要和李化吉分开了。
有着这样念头的谢狁,又怎么敢让李化吉晃晃悠悠坐在窗台上?
尽管他看清了李化吉眼眸里的志在必得。
那种胜券在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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