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巴了一阵子,他在那人擦拭他的左手的时候,偷偷摸摸把左眼打开一道缝——
视野短暂的模糊后,锁定、聚焦、清晰,那张深深烙印在他心里的小圆脸,填满了他的视线,从记忆里、从梦境里,来到了他的身边。
她正拿着冰毛巾细致地擦他的身体,以利于尽快降温。
很快,毛巾变得温热了,她轻柔地将他的左臂放在他身侧,下一步,应该就是再用冷水润湿毛巾……
他非常及时地闭上了眼。
……装昏迷。
他凭听觉判断,听动静,她端着水盆出去了,片刻,又打一盆新的冷水端过来……
而后,她又给他轻擦了两遍。
完成了物理降温,他又听见“哔”的一声,猜测是她用自动体温计给他量体温,然后,几下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后,周遭陷入了一片寂静与无知无觉。
三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忍了十分钟再也忍不住了,他徐徐睁眼,想看看她还在不在,在的话又在干嘛……
刚睁开,他便与她目光相撞——
就在他的脸旁边,她在地板上放了个坐垫,坐在垫子上,双臂环成圈搁在床上,甜美软糯的脸枕上手臂,正歪着小脑袋、闪着大眼睛专心地盯着他看!
“……”
“……”
两人双双一愣。
气氛一时尴尬。
袁晴遥直起身子,板下脸来,不带温度地先开口道:“我给你请假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发烧了还开车、还上班,你可真敬业啊……”
“发烧而已……”回过神来,林柏楠忆起自己为什么要开车撞坞南飞,火气蹭地着了起来,撇开脸,没好气地怼,“小题大做,大惊小怪。”
“394c!会狗带的!”
“394c就狗带,我早狗带几百次了。”
“……那你自生自灭吧!”
话虽这么说,她屁股坐得很沉,没半点离开的意思,气咻咻地背过身子不理他。
默了默,他明显柔和下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死了吗?”
“谁?”
“你那个男朋友。”
“当然没有!他死了你还能在这儿?”
“可惜。”
“……”
“他死了我会去坐牢。他没死,下次一定撞死他,让你死心,去找一个有点人样的男朋友。”
“……”
她转头诧异地注视他——
只见,他有气无力地望天花板,双眼半合,声音染着生病未愈的疲倦与微哑,却异乎寻常的坚定。
他仍在气头上,但是,那句话并非他烧糊涂了才说的,他真的这样打算的。
芜杂的情绪塞满了她的胸口,彷如不停往里灌气的气球,越来越膨胀,她被撑得生疼。
捂住心口,她再次转身不看他,半晌,闷闷地说:“一群疯子……”
他看着她的后脑勺,哑着嗓子问:“他人呢?”
她嘴角往下挂,回答:“没什么大碍,在家。”
他淡淡地“哦”了一声,目光落在她印有三道抓痕的脖子上,早上一开门就映入眼帘的那个装着她染血衬衣的塑料袋,也赫然于他的脑中浮现。
据近期粗略的调查——
坞南飞,28岁,b市人,父亲在国内经商,母亲定居英国,父母早年离异。他成绩奇差,性格乖张,人品打个大大的问号。高中没毕业就被父亲送去美国读了个野鸡大学,回国后混迹于各种纸醉金迷的场所,是私生活混乱的夜店“小王子”,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后来,父亲的公司面临破产,他去英国投奔母亲,再后来的事就无从得知了。
林柏楠做梦也想不到,品学兼优、家教良好、规矩本分的袁晴遥会跟这样的人混迹在一起。
他提醒自己不要插手,但最近,一件接一件挑战他底线的事,让他实在无法隔岸观火了。
当初,他送他爱的女孩去英国是想护她周全;想让她在更高的平台去接触世界各地优秀的人,即使找对象也能找个经济条件、家庭背景、学历学识与她门当户对的优质男生,而绝不是让她沉沦于坞南飞这种货色的!
林柏楠生出了后悔与动摇。
抿了抿唇,他尽量不让自己的话听上去像在关怀:“袁晴遥,你可真行!又是给他当沙袋,又是让他在你身上练刀工,你嫌你日子过得太太平了是吗?”
讽刺一番,他才切入正题:“伤哪了?”
她置气不理他:“……”
“去医院了吗?”
“……”
“严不严重?”
“……”
“看你流血了,头晕吗?”
“……”
“相机为什么还我?”
“……”
“袁晴遥,我问你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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