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怎么又成人证了?”
这天晚上,应家三口下来大堂用晚食,三人在空荡荡的大堂里占了处干净桌椅,桌上吃食倒还算丰盛,义母边吃边叹气:
“我总觉得,咱们这年在京城的气运不大好,处处占刑克……”
晏容时正好从楼上踩着木梯下来。
耳朵里听到七八分,接口说:“但应家至今安然无恙。可见气运加身,遇难成祥,否极泰来。”
应小满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挥手招呼说:“七郎,来坐,一起吃。”
义母边吃边担心地问:“七郎你在这处邸舍停留整天了。只陪我们,不用回去大理寺坐衙么?”
晏容时坐在应小满身边,给她碗里夹了块鲜嫩的鳜鱼肉,淡定说:“并没有特意陪着应家。这次过来查办禁军遇袭的案子,主要陪着受伤的雁二郎。”
扑哧,应小满抿着嘴想笑,但人实打实地受了伤,她勉强忍住了。
她把晏容时爱喝的鲜甜鱼汤盛半碗给他:“没错,你主要陪雁二郎。他人在楼上还好罢。”
“唔,还活着。”晏容时舀了舀乳白色的鱼汤,“好鲜。”
喝几口汤,他闲聊间提起:“下午查案时意外查出个情况。官道上倒的那颗树,并非自然断裂,原来是被人刻意砍倒的。”
“……啥?!”
就在应家人边吃边痛骂砍树挡道的人太缺德的数落声里,外头天色入了夜。邸店门外匆匆小跑进来一位殿前司的传信禁军。
“吴都虞候命卑职传话给晏少卿。此处往西南十二里,寻获三名嫌犯身影,正在趁夜展开抓捕。晏少卿此处当心。”
晏容时道:“传我的话给吴都虞候,邸店这处一切安好。叫他按原定筹划行事。”
眼看着时辰渐晚,他起身送应家三口回二楼客房。
应小满作为人证,又单独住回“甲二十六号房”,义母带着阿织住在隔壁的甲二十七号。
“伯母放心休息。”晏容时沉着站在门边:“今晚我陪小满,不会出事的。”
义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自己客房。
应小满叫来一壶热茶,两盘点心,关上房门。晏容时细细地查验墙壁地面,确定没有任何偷窥途径,把桌上油灯拨亮。
“老仆给你的两卷旧书,拿出来看一看。”
应小满便打开墙角箱笼,翻开衣物,从最底下掏出两卷破旧书卷,放在灯下摊开。
“雨棚子里漏水,沾湿了边角。这两卷书瞧着有年头了,盛老爹很郑重地给我,只怕贵得很。你看看能不能晾干。”
说起“盛老爹”,她又有点揪心。
“禁军为什么要画像找他?一把年纪的老人家了,还能犯什么事。”
晏容时想起河童巷厢房里被徒手捏断颈骨、死不瞑目的尸体。
“这位盛老爹,可不是寻常老人家。”他随手拉开第一份书卷,边看边劝应小满:
“虽说是你义父旧友,似乎残留几分旧情谊,谁知下一刻会不会翻脸无情。你当心些为好,半夜轻易跟人出去的事,以后不要做……”
陈旧泛黄的书卷开头记载几行模糊文字,外加一副绘图。晏容时看着看着,说话声便顿住了。
他把油灯挪近,书卷往后拉,在木桌上摊开,开始快速翻阅。
跳着看过几篇,又打开第二份书卷,一目十行地飞快扫过关键字句。
他动作向来不紧不慢,像这般迅速翻阅的情况极少见。
应小满紧张地站在桌边,盯着完全左右拉开、铺满木桌的两卷旧书卷。
入眼密密麻麻全是小字,时不时夹杂几副图画。边角处有许多模糊了,中间部分倒是字迹清楚,却又难读得很。
她磕磕碰碰地读一段:“……丙寅年二月初三,兵部职方司主簿郑轶登门,什么……火炮图一副。吾以金三十两、明珠一袋相赠。火炮图不知真伪,姑且录下。”
“郑轶是谁?”她纳闷地问。
晏容时的指节按在线条清晰的火炮制作图上,沉思着,点了点郑轶的名字。
“朝中熟人。”
秋雨还在下。
微凉的雨丝从半敞窗边飘入室内。
应小满困了,趴在桌上问:“你不睡么?”
晏容时毫无困意。他把桌上的两卷文书通读一遍,原样卷起,依旧放回装衣裳的箱笼底下压着。
“殿前司精锐今夜出动,我在等他们消息。你呢,你怎么也不睡?”
应小满心里在琢磨事。
“东边屋里的雁二郎伤势还好吗?我想去看看他。”
嗯?晏容时放下箱笼盖:“我陪你去。”
但应小满有自己的想法。“我想和雁二郎单独说几句。你就在屋里等我好不好。”
晏容时走回桌边,在应小满身侧坐下,将她两只手都握进掌心里,深深地看她一眼,没应答。
应小满头一歪,亲昵地靠在他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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