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说话,还站着,看她慢慢低泣起来,又拿手捂住脸,整个人伏向靠垫,彷彿痛哭,不停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默默地走了出去。
我走到楼下,赵宽宜还在。
有一面落地窗的帘幕被拉了开,他便站在那里,对着那面映着夜色彷彿镜子的窗玻璃,一手的指间挟着菸。
大概察觉,他转身,向我这里看来一眼。
我不由要解释:「我并不很清楚这件事。」
他不说话,回过身。我走过去,他才开口:「有这样的一个妈妈,我也不比谁好。」
我一顿,只能道:「阿姨只是一时做错。」
赵宽宜抽着菸,道:「一时?你相信?」
我讲:「她的确是错了,可是——」
赵宽宜彷彿不耐烦地打断,「你不要帮她解释——」一顿,「我不想对你说重话。」
我一默,可隐约恼了起来。刚才开始,他便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态度。我说:「我并不帮阿姨解释什么,但也不能真的放着不解决。」
赵宽宜看着我,道:「要不要解决是我的事情。反正你不要管。况且她自作自受,明知道不能够还去做,因为一时的快乐,不顾虑旁人,不考虑现实,只要谈情说爱,到头来白费时间,一堆麻烦。」
我怔住。简直不料到他要说这样的话。这是在说他的母亲,但何尝不是我跟他之间的情形。
这一时情绪很多,我呵了声,脱口:「我不是也是这样子——」,
赵宽宜彷彿一顿,转开了脸,语气稍缓:「我现在说得是我妈妈,不一样。」
其实是一样,我想。可还是沉默了。
赵宽宜也是不说话。
六十四
然而新闻的热劲并不轻易过去。彷彿一齣戏。也是太好的谈天材料,接连几天,打开电视,都可见几个节目在评论这一则,一逕挖掘着赵小姐的人生歷史。当然包括七年前那一段。主持人和来宾们七嘴八舌,全是嘲讽。
新闻甚至影响了其馀赵家人,尤其赵宽宜。记者找到他问,一路纠缠,他始终不理,只沉默。
我不知赵宽宜的打算,亦不问。那天谈话,末了可说不很愉快。可是过后到家,他跟我一切作息仍如平常,都不再提,彷彿就揭过了。可在心里总感觉好像缠住了一层网,越纠越紧。
对赵小姐之后的情形,我并不知道。因为不曾给赵小姐再打过电话,也不去看她。不是不关心,但总要感到为难。是一直有我自己,以及赵宽宜的缘故。况且,在从前是下好决定不管她的事情。虽然这样的决定一直彷彿也没什么作用。不然那天也不会担心地去看看她了。
新闻的另一位事主,在报导出来后便销声匿跡了。
媒体分别盘据在曹宗庆住家及任职的东方建设楼下打算堵人。东方建设在当天派公关发表一纸声明,解除曹宗庆在公司的总经理职务,划清界线。他的父亲曹竞谦身为赵小姐老友,友情亲情,两面皆无光。他不出面为儿子脱困。
年轻的曹太太倒在报导后三天召开记者会。
新闻画面上,她戴着一副大墨镜,由律师陪同,泣诉在婚姻上受到委屈,最末,话锋一转,温情呼唤丈夫归家,一切可谈。这是对她的丈夫。对赵小姐,态度便强硬,律师替她朗读声明,她坚决提告。
第一时间不看见记者会新闻的人,隔日都要看到,各家报纸的版头都是这个,彷彿这个社会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可以报导。
我便在报纸上读到的。赵宽宜早上一向也有读报的习惯,必然也要看见。
可或者,在昨晚他接的好几通电话里,便有谁通告了他。那之后他异常的沉默。今天早上出门,时间也比平日要早。
秘书el送咖啡进来,大概描见摊开在桌上的报纸,笑说:「没想到总经理也关心这一类的新闻。」
我笑笑,不说什么,装不经意地折起报纸。
el未以为意,向我汇报完,要出去。我又看到报纸,犹豫了一下喊住她:「这些报纸先收出去吧。」
el道:「好的。」
过一下子玻璃门关上,办公室里再剩我一人。
我定定神,准备打开一份文件,手机突然响起来。一看,是陌生的号码,我迟疑了有一下子。它仍坚持地响着。
我还是接了,「喂?」
「程总——」是女孩子的声音,很耳熟。对方先自报名号:「我是小林。」
小林,赵小姐那位年轻的女助理。我一怔,问:「哦,有什么事?」
小林不知道在哪里,那边彷彿很吵,远远地好像有谁在嚷嚷。她压低声音:「cire在画室这里,有点麻烦——」
我默然,讲:「你怎么会打给我?」
小林似着急地说:「程总,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打给您。有人来这里吵闹,都不知道是什么人,有男有女,女的那个非常兇,啊!天啊——」
突然听她惊呼,我忙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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