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曈回到了宿处。
新药风波很快过去,接下来的几日,她又重新变得忙碌起来。
丁勇换了新药方,然而药材中那味厚扁始终让她觉得不妥,于是日夜翻看医书,希望从医书中得出一些新的法子。
然而令人惊喜的是,丁勇的疫病竟一日比一日轻了起来。
新药服用的第三日,丁勇手臂上的红斑没再继续变深,第五日,瞧着比前几日还淡了一点,第七日,淡去的红痕已十分明显,到了第九日,桃花斑只剩一点浅浅红色。
翠翠欣喜若狂,抱着丁勇的脖子对众医官表示感谢。
“我爹身上桃花斑淡了好多,我爹快要好了,常医正先前告诉我,等爹好了,要把新药给疠所所有病人吃,蔡县丞也说了,咱们苏南的瘟神快要走了,疫病要结束啦!”
丁勇的好转,所有疠所的病人都很高兴。
新药有用,意味着一切都有了希望,谁也不愿意一觉醒来就成了刑场下的一具死尸,身上手上一日日变深的斑疹总会使人焦虑。
翠翠躲在丁勇的怀里笑得眉眼弯弯,递给陆曈一只新编的蚂蚱。
“我已经和爹学会了编蚂蚱,等春天到了,苏南河边岸上长满青草的时候,就用新鲜青草编,绿蚂蚱还会跳,我都和疠所的叔叔婶婶伯伯婆婆们说好了,待那时我要去庙口摆摊卖蚂蚱,大家都要来捧场!”
她说得清脆,笑声动听,疠所的人都忍不住被她逗笑起来。
丁勇也笑起来,看着围在众人身侧的医官们,轻声道:“多谢各位救命之恩,将来有机会,老丁家一定报答。”
医官们便纷纷称份内之事,又各自散开,接着忙手中未完之事。
陆曈心中也松了口气。
她一直担心新药药效未明,或许对丁勇造成别的伤害,如今看来,一切都在好转。再观察些日子,就可以尝试给疠所其他病人用上此药。
有了起色,病者欣慰,医官们也有了新的动力。蔡方更是干劲十足,琢磨着待新药成功后,多增加几口投放汤药的水井。
到了夜里,宿处无人,陆曈坐在灯下,从医箱中抽出一本文册。
自打林丹青撞见她流鼻血那日,陆曈就对常进说自己近来浅眠,想单独一人入寝,常进便单给她留了一间屋子。
此刻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陆曈把文册摊在桌上。
文册不算厚,已写了半册,就着昏黄灯火,她提笔,仔细在册子上低头添了几笔。
写完后,陆曈搁下笔,拿起手中文册,往前翻了几页,翻着翻着,渐渐有些出神。
直到“砰——”的一声,门被猛的撞响,陆曈一怔,眼疾手快将文册一把合上,塞进手下木屉中。
“陆妹妹!”
回来的是林丹青,她像是才从外头飞奔而回,落了一头一身的雪花,气喘吁吁开口:“不好了!”
陆曈问:“发生何事?”
“丁勇,丁勇出事了!”
林丹青脸色难看:“白日里还好好的,夜里睡了时,翠翠喊他爹在抽搐,值夜医官去看,丁勇开始吐血。”
“他身上原本的桃花斑……变成了紫色!短短一刻间,已成了紫云斑!”
往事重演
夜里风雪很大。
狂风漫卷大雪,漫漫天地中,破庙几乎要被模糊不见,只隐隐留下一点影。
陆曈匆匆赶到疠所,才走到门口,就听到翠翠撕心裂肺的哭声。
“爹,爹——”
白日里围在疠所欢笑的病者们,此刻全都沉默下来,一张张脸在昏黄灯色下寂然绝望。
陆曈撩开帘子,一进去,顿感一阵浓重血腥气扑鼻而来。
丁勇躺在榻上,脸色变成诡异青色,两只垂在床边的手臂上,大朵大朵紫云斑疹惊人,正往外吐血。
两侧医官正帮他按着手,喷涌的鲜血将他身下床褥染红。
翠翠跪在床边,哭得嗓子都哑了,看见陆曈进来,一下子扑到她身前。
“陆医官,”她大哭着,“我爹他怎么了?他明明都已经好起来了,他的红斑都已经消散了,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陆曈看向榻上的丁勇,还未说话,下一刻,翠翠忽然往前跪行两步,低下头,“砰”的一下对着她磕了个响头。
“翠翠——”林丹青过来拉她。
翠翠却不肯,执拗地拽着陆曈裙角,宛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陆医官,求求你救救他,我、我可以把自己卖给你,我什么都能做,求你救救我爹,我什么都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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