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的手指抓住了自己的裙摆,艰难开口:“结、结清了。”
楚凌沉微微俯身向前,淡声问:“所以,结款的银钱……”
他盯着老妇人的眼睛,缓缓道:“正常么?”
正常?
这是什么问法?
颜鸢疑惑地看了楚凌沉一眼。
老妇人彻底僵在当场。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露不出来,原本憋红的脸顷刻间煞白如纸。
楚凌沉居高临下看着她,并不意外她的反应。
老妇人忽然重重地朝地上磕头,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抬起头来时,额头上皮开肉绽。
“回贵人。”老妇人咬破嘴唇,压抑许久的沙哑嗓音终于带了哭腔,“那些银钱……不正常!”
……
老妇人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
这些日子以来,她仓皇出逃,东躲西藏,却无一人可以倾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不敢轻易告诉任何人即便是官府,栾羽坊究竟遭遇了什么事。
数月之前,她的妹妹林季娘便委托她开始收太后寿诞所需的衣着首饰香料材料。如同以往那样,她先问小商户与猎户边境商人们赊取货品,备在库房里,待到每年太后的寿宴真正着手准备之时,宫中便会差人再从她手上收购,等宫里结清了账款之后,她再和那些小商户们结账。
这一来一去不过数月,时节不同货品价格不同,宫中收购与民间收购也有差价,好几轮差价相叠便是一笔巨款。栾羽坊正是因为年年都吃这一波利润,十几年间逐渐从一家小小的绣坊成了帝都城中的豪商。
然而今年上半年的货品早早在库中,可宫里头却迟迟没有来征收,她便修书催问妹妹林季娘,谁知竟然盼来妹妹一封急信:速速结业,远走高飞。
老妇人抬起通红的眼睛,声音嘶哑:
“我当时听说是宫里头换了主子,新皇后主持了寿宴,因而不便原路采买……那些货品堆在库里确有亏损,但栾羽坊这些年来颇有积攒,也不至于因为一批货滞销被压垮。”
“即便损失惨重,十数年经营的家业,怎能说弃就弃?”
“我便……没有听从妹妹的建议,抛却家业远走高飞。又过了半月,宫里的果然来采买了,满库的货品被征收一空,钱银三日便送到了栾羽坊,价格更是比往年还要高上足足两成……”
“整个栾羽坊在雀跃,以为是因祸得福……却没想到……没想到……”
老妇人的眼睛映衬着烛火,瞳孔中闪耀着惊恐的光亮:
“没想到……钱银是假的。”
“不仅银钱是假的,就连货品宫中也说没有收到过……”
“可明明、明明那日来收走货品的是往年常来的那位公公,可他们说那位公公半个月前已经、已经畏罪自杀了,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栾羽坊……”
老妇人的呼吸急促,双手指甲深深抠进自己的掌心,仿佛用尽了气力,才能勉强让自己不疯癫。
事情已经发生了多日,她却至今仍然如堕噩梦,无法转醒。
她想要告状却发现根本投诉无门。
她能对谁说这一桩事?
能说什么?
说宫中用以结账的银钱是假的?
说收走货品的是一个早就死了半个月的公公?
没有人会相信这荒诞的谎言。
她心灰意冷。
妹妹死讯,便是在那时传来的。
……
老妇人哭得晕了过去。
绣娘们听见了动静,冲进了观音殿里,手忙脚乱地扶着老妇人到空处的篝火边躺下。
颜鸢看着那堆温暖的篝火,干脆也挪到了人群里,蹭着人家的一点篝火一边休息,一边捋着方才听到的故事的思绪,捋着捋着,就渐渐犯了困。
绣娘们早就整理干净了篝火旁的地砖,还把庙里的蒲垫们都搬了过来,颜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要睡下,但身旁一直有一道碍眼的目光,纠缠在她身上,让她无法安眠。
“颜鸢。”楚凌沉的声音终于响起。
“嗯?”颜鸢迷迷糊糊回应。
“先回城中客栈投宿。”
“不用了……”
“……”
颜鸢翻了身拒绝。
横竖都只有半个晚上而已了。
驾车回城中又要一段时辰,还要找客栈,何必那么麻烦?
将就将就,一晚上就过去了。
身边安静了片刻。
楚凌沉的声音也又响起:“别睡了,这里不干净。”
颜鸢哼哼唧唧:“哪里不干净?”
楚凌沉沉默了片刻道:“这蒲殿,许多人坐过。”
颜鸢:“……”
她倒是差点忘记了,楚凌沉是金尊玉贵的天子,人家坐过的东西自然不能近身。
颜鸢按捺下烦躁,干脆滚到地上,心想这下楚凌沉总没有什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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