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哭倒在他膝上,最后终于哭累了,由下人们扶了回房。
徐胤还在原地坐着,双目望着地下,连冗走进来拾起地上的碎瓷,捡了一手后他抬起头来:“老爷可是累了?天也黑了,要不回房歇着吧?”
徐胤恍若未闻。
连冗未得到响应,继续清理,头顶却忽然传来了低幽的声音:“你今日,看到了那位傅小姐吗?”
连冗抬头,被他眼底浮出的一抹萧瑟之色弄得怔住,“老爷?”
徐胤望着他:“你应该看到了。”
连冗默了下:“是,看到了。实在出人意料。”
徐胤缓声:“我早前听你说及她多么特别,尚且不以为意。昨夜里我见到那样的她,也还好。
“但是今日,我竟看到她有着与太平如出一辙的表现。
“我竟然在她身上,看到了太平的影子,你说奇不奇怪?”
徐胤声音低微,有如梦呓。
连冗双唇微翕,不知该说什么。
“六年了,我刻意不去回忆那些,所以这些年能够心安理得地在白鹤寺出入。
“可今日看到她打永平,那样无惧无畏,我就觉得这六年好像根本没有过去,我好像又看到她活生生站在眼前。”
“老爷……”
“连冗,”徐胤望着他,“你是见过太平的,你觉得像吗?”
连冗深呼吸,点点头:“是很像。梁小姐也是这样嫉恶如仇,是这样眼里揉不进一点沙子,那一瞬间,小的也觉得傅小姐好像就是梁小姐。
“她们的骄傲,她们的无畏,是一样一样的。
“可是老爷,梁小姐她,已经死了。就算再像,那也绝不会是同一个人。”
徐胤吐出一声缓长的叹息,目光越过满地狼藉,望向庭院,“我知道。”
说完一会儿,他站起来,又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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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真晚饭是宁夫人和宁嘉一起吃的。
宁夫人回得早,原来谢愉今日过来,谢彰已提前跟宁夫人打了招呼,所以宁夫人下晌才在那里等。
从明日起,宁夫人上晌去铺子,下晌就在家教谢愉了。
傅真想起谢愉瞎想的那回事儿,连连瞄了宁夫人几眼。
宁夫人道:“你瞧什么呀?”
傅真抿嘴摇头。一会儿又道:“母亲考虑过再嫁吗?”
宁夫人一脸震惊:“你胡说什么呢?”
傅真嘿嘿声:“就是胡说的。不过您要是有这个想法,我也不反对。——嘉哥儿,你说呢?”
宁嘉夹了块鱼,头也没抬:“姐姐说什么,我就是什么。你觉得好,我肯定也觉得好。”
傅真揉他的脑袋:“你倒机灵了。”
宁夫人却敲起了他脑门儿。
傅真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
宁夫人是坚定独身下去还是选择再嫁,傅真都支持,只要那是宁夫人想要的。
在饱受傅筠一家多年摧残之后好不容易拥有了自由,几个人还能够对婚姻生出期待呢?
就好像她,掏心掏肺对个男人,结果被他杀了,虽然说世间男子不全是坏的,总归她这个人识人不清,在挑男人这方面眼光实在不行,还是省省吧。
吃完饭她换了衣裳,去见裴瞻。
日间在寺中湖畔才尴尬过一回,这一趟却是非去不可的。
她必须争取这个合作,即与裴瞻谈谈议婚的事儿。思来想去几日,此事若成,于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有也可以忽略不计,反倒是裴瞻从中占不到什么便宜,她得想想如何能将他说服。
坊间里都是大宅,到了夜里行走的人少,胡同里像子夜一样安静。
初夏的风越来越宜人,头顶月光还很明亮。
豆腐铺子就在坊门口,傅真没乘车,由脚步声伴着前行。
没走几步,却不知哪里传来一阵笛声,悠扬绵长,又带着些许幽婉,像月下于大漠黄沙里漫步。
傅真脚步渐沉,停了下来。
这是塞北的曲子,京城里极少有人吹奏。
徐胤是读书人家子弟,家破之前是潭州治内的乡绅。
梁宁捡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读过几年书,能写一笔极好的字,也会抚琴,军师老头儿挂在墙上的笛子,他拿在手上就能吹。
湖湘之地的乐曲,他能一首接一首的吹奏出来。
后来梁宁生日,军师问她想要什么礼物?梁宁问他讨了那支笛子,转手就送给了徐胤。
西北的月光总是格外清亮,梁宁常常坐在沙丘上,听他吹曲子。
她问他会不会吹塞外曲?
他说不会。
但三日之后,他就拉着她又爬上了沙丘,完整地吹出了一曲。
梁宁问他怎么学会的?
他说找了进出关的商队。商队里有塞外的歌姬,他出了二两银子,请人教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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