狃执仰天大笑,「哈!我问你,你待在桂英身边的时日以来,可有一刻想过修道?你看着她杀人时,可有想过被杀之人的无辜?你与她欢好时,可想过世道伦常,人妖之隔?」
「你!我不曾与她……」卓华一下被堵住,紧绷了脸。
狃执不屑道,「是非不分、执迷不悟?这么说来,走火入魔的可不只有我吧?」
这能类比吗?林云泽迟疑,而这招却对卓华很受用,她一言不发,唤出更多枝条攻击。
狃执一下躲到梁柱上、一下飞到地面闪避,口中喊道,「卓华,你我为同类,这般死死相逼有什么意思?不若这样,你带着桂英远走高飞,不再过问我与人族之仇,她亦能远离朝堂纷争,岂不美哉?」
卓华哼了一声,「我的人族岂是笼中雀?」
我的人族?林云泽挑眉。
狃执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支短剑,左右格挡再辅以灵巧的行动,像随风翩飞的蝴蝶般,闪躲得毫无轨跡可循。
桂英原本的计画是让卓华拖延狃执,只要狃执的注意力放在卓华身上就没有馀力再对她甚至是安武王等关键人物施展幻术,待她控制住场面再和卓华会合,一同剷除这个祸国妖孽。
可惜……若不是黄常侍阵前叛变,她本可顺利归来卓华身边。
不过桂英生前行事残暴,也难怪没人愿意留在她身边。林云泽暗自摇头,如今局面早已注定。
不断有新的枝木自砖缝中、家具中长出来,数十大小枝条同时舞动根本看不清楚形势,狃执一直保持着近乎无伤的状态,偶尔还能砍下一些树枝。
儘管狃执的动作堪称完美,卓华的灵力却好似用之不尽。势均力敌的事态并未维持太久,整个寝宫从上到下很快便被深棕色填满,狃执察觉不对,转身向稍微疏漏的地方窜去。谁知桃枝在这个瞬间快速聚拢,发出扭动的嘎兹声结成蛋状木茧,里三层外三层将人团团困住。先是有闷闷的撞击声传来,随后安静下来。
「仙尊难道捨不得杀我?」就算受困狃执嘴上仍不肯示弱,嘲讽地说。
卓华哼了一声,神情带着胜利的得意,转身便化风离去。
下一刻林云泽与她一同出现于东宫,寝宫内自然人去楼空,卓华从里到外翻了一遍,最终不满地咕噥,「哼,背信弃义的傢伙。」
那个背信弃义的傢伙就像背后灵一般,跟着卓华跑遍皇宫里外,卓华逢人就抓来问,可想而知没人能答出来——时局混乱,谁能顾得上谁呢?何况就算有人已经知道了她的下场,恐怕也不敢告诉桂英最亲信的「妖妇」吧?
卓华的表情愈来愈难看,林云泽心中有愧,却不得不经歷这一切。
她从来没能知道在她死后卓华是什么反应。
卓华整整找了快两个小时,就连城门外两军衝杀的战场也闯过一遭,怎么都找不着桂英的身影。
然后她回到宅邸,墨仔正趴在门后乖巧地守着,还没来得及摇尾迎接师父,便被一把抓住后颈。卓华带着他回到东宫,有些粗鲁地将他扔下。
「师父?」
「把她找出来。」语气冰冷得教人战慄,卓华好似又变回最初的她,没有心、没有情,只是一块木头。
墨仔见气氛肃穆,不敢多嘴,马上听话开始到处嗅闻。
恐怕是因为她的血洒得到处都是,墨仔很快就沿着她离开的路径一路寻到午门广场。
在那里等的只有黄常侍的尸体与一摊血肉,经过曝晒与践踏,已成散发腐臭的黑褐色。墨仔停在有点距离的地方,全身黑毛竖立,恐惧地瞪大眼睛。
「是她?」
墨仔颤抖着回了声嗯,卓华大步上前,徒手拾起还能辨认的肉块或碎骨,将它们聚集起来……那画面林云泽实在无法看下去,卓华却面不改色,冷静地教人心疼。
林云泽撇过头去让心理沉淀一下,再回过头时卓华已变了模样——皮肤被粗糙的深色树皮取代,四肢更长出许多带叶分支,往脸上看,原本秋水般的眼睛只剩两个凹陷树洞。此时的卓华看起来就像长成人形的树,墨仔不停吠叫,随即受到枝条抽打。
幸好只打一下,墨仔嗷了一声后便畏畏缩缩地向后退。
卓华拾起一綹带头皮的发丝揣入怀中,随后这棵沾满血的桃树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回已成半个废墟的皇帝寝宫。
寝宫内除了困住狃执的树茧以外便无他人,卓华让树茧开了个洞,露出狃执的头,黑肤妖族全身的其他地方都被树枝紧贴缠缚,他原本神情懒散,见到卓华的样子后一愣,随即大笑,「孩儿快看!这便是堂堂魔尊的样子!」
难道这就是走火入魔?林云泽心中猜想,但卓华除了外貌变了以外,看起来根本不像疯了的样子,反而十分冷静……或者说冷酷。此时卓华开口,呼出的空气恐怕都能将水蒸气结冰。
「桂英死了。」
狃执喔了一声,不怎么有反应,「何必动怒?人族寿命须于,终究是要死的。她困于深宫之中,早些死尚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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