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宅方必寿站在书房里,目光盯着一幅画像,沉默不语。
方氏走了进来,将熬好的绿豆汤端了过来,轻声道:“夫君,这是又遇到难处了?”
方必寿收回目光,牵强地笑了笑:“你怎知是难处?”
方氏看向画像,目光中透着几分悲伤:“十年前,夫君瞻仰之人是文天祥。十年后,夫君瞻仰之人是镇国公。妾身虽不明白为何,可知道夫君每有难处,每有重案时,总会在这里看上许久。”
方必寿接过绿豆汤,坐了下来:“文天祥忠贞不屈,一身浩然正气震烁千古,可以以身殉道,是无数读书人心中敬仰之人!他依旧在我心中,只是我现在更多的是,想要践行镇国公的道。”
“那是什么道?”
方氏询问。
方必寿放下汤匙,侧身看向画像,严肃地说:“实事求是,因地制宜,讲究方法,为国为民!尤其是讲究方法这四个字,足以让人受用一生!”
“比如山西百万大移民,他的方法是什么,为何只有他能做到扰民最轻,移民最感念他的恩?还有他治理泉州,正是用了开海的法子,将一个困顿落魄之地,转变为当下的沿海重府!”
“格物学院有学问,讲的便是矛盾论、方法论。我虽不曾进入学院进修,可也有幸借阅过那几本书,惊为天人!在我看来,内心文天祥,行事镇国公,便是我的仕途信念!”
“若是有人挑战我的信念,毁了我的行事之法,碎了我的道心,那我不答应!只是这样一来,怕是要得罪人了。丢了官,你会怪我吗?”
方氏莞尔,轻松地回道:“夫君说哪里话,丢了官,不过是脱下衣冠,还一身儒袍。可若是丢了信念,衣冠虽在身上,可这身体,还是人吗?”
方必寿嘴角动了动:“娘子骂人还是如此犀利。”
看着将绿豆汤喝光了的方必寿,方氏收拾了一番,看向墙上的画像,轻声道:“夫君,朝廷那里怎么说,还没镇国公的消息吗?”
方必寿擦了擦嘴,目光变得坚定起来:“镇国公若是当真出了意外,以他与皇室的关系,不可能不厚葬。”
“可失踪这么久了——”
方氏疑惑。
方必寿也不明白金陵发生了什么,兴许当真没找到顾正臣的尸体。
总不可能秘不发丧吧?
顾正臣还没这个“待遇”。
可若是说顾正臣好端端的活着,那也说不过去。他若是还活着,这消息应该比他出事的消息传播得更快……
事实上,没消息。
方必寿摇了摇头,不再考虑这些,而是专心思虑起案件。
既然布政使司让知府衙门受理此案,那就必须调查个清楚才是,问题的关键就是孟家的钱财去了何处!
下午,升堂。
方必寿审问孟小姐的两个婢女、管家与仆人,在县衙时不知情的管家孟通透露起孟小姐有赌博的习惯,曾几次偷偷去地下赌场赌博,兴许财产输给了地下赌场。
追问地下赌场在何处,也说不清楚。
最诡异的是,四个商人不再追究此事,认为孟家已是无人,加之财产已空,只能自认倒霉,人死债销,不再申诉。就连其前夫家也收回了状告,说是记错了,孟小姐并没有窃取其家产……
一起轰轰烈烈的案件,很快便干净得只剩下凶杀案了,经济纠纷问题全然不见了,而凶杀案从头到尾都很清楚,就是婢女杀人,都不用继续查。
方必寿知道有人在背后运作,让所有关联之人闭了嘴。
这事,一时半会,没个结果。
顾正臣从人群中走出。
严桑桑跟在一旁,轻声道:“夫君,有人给商人施压了吧?”
顾正臣手中折扇哗的一声打开:“商人逐利重利,四张借据一万三千余两,人均三千余两,这可不是小数目,许多商人一年所得利都未必能有这些。让这些商人撤诉闭嘴,可不太容易。”
严桑桑目光扫过迎面的来人,警惕着周围:“他们说人死债销。”
顾正臣淡然一笑:“是啊,人死债消,可问题是,这些人自认倒霉的时机太巧了,宛平县衙时还追着讨要,这到了府衙便放手了。”
转入一条幽静的巷道。
严桑桑倒着走在顾正臣前面,带着几分少有的俏皮:“府衙的官不能直接干涉县衙的案件,即便是他们提前出手,对商人的影响也有限。可案件提到府衙审就不同了,商人看清了他们的能耐,不得不低头,妾身分析的对吧?”
顾正臣合起扇子,在掌心一拍:“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