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龙竟感觉到了一丝冒犯,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不理解地看着顾正臣:“锦衣卫为何对过去十几年的事这么感兴趣?”
顾正臣看了一眼黄奇,然后对张龙道:“他应该给你说过吧,我听到了墙砖里有人在喊冤。”
张龙脸颊上肉不自然地抖动了下:“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已然沦为锦衣卫的阶下囚,你还要用这般辞嘲讽我不成?黄奇相信城墙之上存在邪祟,相信你是道士出身,相信你与张大真人论过道,可我不信!”
不过都是骗人的把戏!
顾正臣从怀中取出一本书:“让他看看。”
萧成走了过来,将《上品妙经》接过递给张龙,见张龙不接,便翻开了封面。
张龙看去,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正一嗣教道合无为阐祖光范大真人”,这是洪武十三年朱元璋敕受张宇初的称号!
萧成将书送回,顾正臣收了起来,笑道:“这是张宇初亲笔写的书,你说我们是否论过道?”
张龙震惊。
张宇初那可是统领天下道门的第一号人物,他亲笔的书竟然在眼前之人的手中,这到底是什么身份,锦衣卫的指挥使还不够这个资格吧?
顾正臣拿起筷子:“不管你信不信邪祟鬼怪,我只想知道真相,毫无隐瞒的真相。至少,冤了十几年,总不能再继续冤下去,你说对吧,张都指挥佥事?”
张龙叹了口气,抓起酒坛子往嘴里灌,大量的酒水从嘴边流淌至胸襟,直至酒坛子空了,这才重重放下,沉声道:“十几年前的命案,你不必用邪祟之说,也不必借张大真人的名头来问。”
“这起案件,喜峰口的将士没有人不希望破的,只不过没人敢得罪人罢了。如今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既然你们锦衣卫要问,我不会隐瞒。”
顾正臣眉头微抬:“所以说,这件事与淮安侯华云龙有关?”
张龙惊讶地看着顾正臣:“你知道?”
顾正臣略一思索,道:“你是都指挥佥事,不敢得罪,说明这个人位高权重。武将不怵文官,怵的是勋贵。据我所知,勋贵之中曾来过喜峰口,并在这里停留过一段时日的不多。”
“魏国公徐达、曹国公李文忠,还有淮安侯华云龙。你既然说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想来也只有淮安侯。可据我所知,淮安侯对军士虽是严厉,可并不会滥杀无辜。”
张龙重重点头:“没错,淮安侯确实不会滥杀无辜,可他只有一个儿子!”
顾正臣凝眸:“果然是他!”
对于这个结果,顾正臣有所预料。
华云龙的独子华中,在华云龙死后袭爵淮安侯。
据元降将江文清交代,他安插细作潜伏到了一个侯爵身边,这个人正是华中!而安插进去的细作有两人,其中一个便是孟福的人!
换之,华中——是被江文清、孟福选中的下一个造反之人!
造反成了,朱元璋死。
造反不成,华中死。
无论如何,都是借刀杀人,谁死,对江文清、孟福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明要乱,人心要寒!
“具体说说。”
顾正臣端正坐姿。
张龙叹了口气,缓缓地说:“洪武五年五月,淮安侯华云龙领兵进驻喜峰口,华中随军。为加强城防,抵御胡虏,淮安侯决定征发军士与百姓增高喜峰口城墙,并在城外修筑一道长城,连接两侧山势。”
“原本一切都还好,只是在那么一段时日,淮安侯命令前往北平督造北平城,华中在一次酒后巡视时抢掠了一对母女入城,并以猫戏老鼠的方式,将其脱光衣裳,让她们赤身逃窜,还——”
“怎么?”
“还让身边随从丢下酒碗、陶罐,将他们逼迫到东城墙那里!妇人求饶,愿以身伺候华中,换取女儿不受辱。华中明面上答应,却在做出兽行之后,再次将手伸向了其女……”
嘭!
顾正臣身前的桌子飞了出去,酒碗、碟子、菜翻在地上,桌子砸在柱子上,撞成了两半。
严桑桑秀眸中满是杀气,喊道:“这简直是畜生!”
这一声,毫无掩饰。
张龙、郭钟等人这才知道,这位竟是女扮男装,怪不得这张脸秀气逼人,英姿不凡!
顾正臣看了一眼严桑桑,并没有责怪什么,继续问道:“后来呢?”
张龙叹了口气,神情中带着几分悲愁:“后来,那位母亲抓着女儿的头,亲手将女儿撞死在了那一块墙砖之上,紧随其后,也撞死在了同一个位置。”
顾正臣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