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略说了些关于年节的安排,叫皇后做主操办,蕴珊领命。
话说完,慈安便叫众人散去。
众人行过礼告退后,载淳走在前,先一步踏出殿门,停住等蕴珊,却见殿外一个小太监上前禀道:“启禀万岁爷、皇后娘娘,慈禧太后娘娘宣皇后娘娘过去。”
载淳看一眼蕴珊,说道:“我同你一起。”
小太监道:“太后娘娘懿旨,说‘请皇上想清楚了再行事’。”
载淳好不容易见着蕴珊,哪能眼看着蕴珊去受委屈,当即要发作,听得殿内慈安唤道:“皇儿,来。”
蕴珊无奈,说道:“皇额娘叫皇上呢,皇上去罢。”随那太监去往慈禧处。
慈安太后看着仁慈,实则心思深不可测,手段恐怕也有毒辣之处——否则,她如何稳压慈禧太后二十多年?蕴珊早已看得清楚。只是载淳还不明白。
“皇额娘,您都听见了。”载淳道。
慈安抚摩着他头顶,说道:“是,皇额娘都听见了。”
载淳委屈不解,说道:“皇额娘,儿子,儿子已经将近一百日没有见皇后了。”
慈安道:“今日这不是叫你在这见了么。”
“皇额娘,儿子……”他想要的,当然不知是看看她的脸。他想抱她,亲她,和她说说话,和她肌肤相亲。他的思念已如剧毒蚀骨,每一寸皮肤、每一寸心,都渴望着解药。
慈安道:“西边儿想要什么,你不是不知道,你给了,不就行了?”
载淳道:“我若去,就是助长了富察氏的气焰。”慈禧太后以孝道压他,他驳不过,只得不去见蕴珊。可富察玉洁算个什么东西?他岂会被她遂了意?
慈安听了这话,便不再劝。
她本就乐见皇帝与慈禧决裂。
于是便道:“她在我宫门前,算是当着我的面叫走皇后,属实有些过分了。皇后到底是我的人,皇额娘还是要护着她。这样罢,皇额娘给你写一道旨,你今夜去瞧她罢。只是也别闹腾大了动静,否则大过年的,皇额娘不想和西边儿闹不痛快。”
他是夜里偷偷来的,点了催眠香。
蕴珊起初昏沉睡着,因他一下一下律动,她才醒觉。
她迷迷糊糊醒来,犹以为是梦中,也不管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便抱住他后脑,深深吻他。
“皇上……载淳……”她边吻他,边哭。
“珊珊,珊珊……”他也唤着她名字。
他无休止无餍足地要了她一次又一次,仿佛看不到明天,仿佛今夜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蕴珊沉溺在他久违的温柔爱抚之中,甜的,美的,醉人的,但她脑海始终有一根清醒的弦,那根弦锋利,冰凉,划得她流血,她终究还是在半梦半醉间喃喃说出了那句话:“你爱我,为什么把我丢在宫里?爱我,为什么不护着我?你可知西宫额娘她……”连月的委屈令她流下泪来,泪滑下面颊,流进正狂吻她脖子的唇瓣,渗入齿间舌尖,咸而苦涩。
他从那滋味里感受到了巨大的苦楚,他用力一下,将刻骨的思念、无处安放的爱恋和痛苦,全部给了她。然后他无力地将她松开,颓然倒在她身侧。
蕴珊静静地躺着,等待身体的快感渐渐退潮,轻声叹道:“我和皇上是全天下人见证着缔结的夫妇,为何夫妇之好,却要如偷/情一般,连外头的迷/魂香都要用上。”
载淳不答,他闭上了眼。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他像载濓。
她曾经最恨载濓的那一面。
她忽然觉得心口凉滋滋的,抬手按着,都捂不暖。凉意慢慢从心口,到肺,到肩膀,到手臂……好像掉进了冰窟里,她一点一点冻僵,一点一点沉下去,连一丝丝反抗的力气、反抗的心气都没有。
嫁进皇宫前,她不是这样的。她从不曾这么无力而驯服。
她忽然懂了载淳。
“珊珊,对不起……”他喃喃地说着,侧身吻她。
她没有办法说“没关系”。
他慢慢慌了,说道:“我是你的。你不要怕我,更不要骗我——你既然是个连奴才都不忍心看他受罪的好人,你便好心陪一陪我,别离开我,别不要我……”
他絮絮说着许多话,蕴珊不免暗暗听得愕然。纵然同床共枕、朝夕相处已经有些时日,她却不曾察觉他内心如此脆弱恐惧。她一直以为,他就是个在深宫之中自幼被娇生惯养宠坏了的小皇帝,一个没心没肺自顾自喜欢她的小弟弟,但她从未剥开他的心仔细瞧瞧,瞧瞧里头到底藏着多少心事。
“没头没脑,这说的都是哪里的话呢……”蕴珊轻柔地抚摸着他的手:“除非皇上下旨废后,我都不会走。皇上对我好,我不是石头,怎么能无知觉。皇上的心意,一件一件,我也都是珍藏在心里的。我不怨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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