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有个说法:捨弃凡身之后,要到修炼出金丹,才算真正踏入修道的世界,在那之前,修士们即使拥有比一般人强悍的肉体,或许能够操控一些不值一提的术法,终究也只是在天道的允许下,玩家家酒一般的自我满足而已。
以金丹期作为分界的具体缘由为何,我并非不好奇,只是那境界对修行进展不快的我而言毕竟过于遥远,为了不知能否发生的事耗费精力,似乎没什么必要,若是好高騖远而走火入魔,反而得不偿失。
我是这么想的,也因此刻意不去探问相关的消息,以一种既来之则安之、得知我幸不得我命的心态,不知不觉苟且至今──要说这是心思过于单纯,或者故作豁达,都无所谓──我本来就不奢望能成为伟大的仙人,能够日日尽情忙碌于种灵草、搓药丸、顾丹炉,就已经相当满足了,与其浪费时间想东想西,还不如多炼一炉丹呢。
我看得很开,但苗苗听了我的想法后噗哧一笑,用剑鞘戳我,说:「阿原就是个胸无大志的炼丹狂哪。」
竟然讲成这样……如果对象不是我,肯定要被痛打的。
我白他一眼,将晒在簷下的几盘药草收进屋内,「你才是不遑多让的剑痴呢。」我没忍住,回了嘴,假装生气地扯过他的储物袋,在里面塞入一瓶刚炼好的上品养气丹。他知道我没有真的动怒,嘿嘿笑了一声,说着谢谢。
「你今天又跟谁打架了吗?」我发现他浅柳色的袍子上有几吋裂痕,拉在手中问道。
「唔、嗯。」被我抓在当场,苗苗没有否认。
他想抽回袖袍,但我没放手,反而将他按在身边,接着熟练地从自己的储物袋中翻出针线,藉着午后申时暖亮的日光,垂首开始缝补。
我们都不擅长修復衣物的法术,门派也并不富有,并没有随时能买新法袍的底气,因此衣服破了只能自己动手补。苗苗持剑的手法虽然矫若游龙,拿起针却是一团糟,斗殴时没被打伤都能把自己戳出好几个洞,这么多年下来,我也帮他补习惯了。
──简直就像他娘。我在心里暗叹一口气。
「……我赢了的哦。」他见我一副不补好衣服不松手的架式,乖乖坐正,抬高手臂方便我动作,还自发地用另一手将我晒好的药草都收进小篓子里。
「我知道啊,但你还是受伤了吧。」我因为低头说话,声音不那么响,听起来有些闷。
「小伤而已,马上就好啦。」苗苗以为我不开心,凑过头来安抚我。
「那也不行呀。」
「不受伤的话就没关係吗?」
「……这样的话勉强可以。」
「那我下次再小心点。」
「说好了喔。」
他点点头,摸了摸我刚为他补好的袖口,似乎很喜欢我随手绣上的几片小叶子,衝我愉快地笑。我想说些什么,但他在我开口前自己意识到了,找出我稍早塞给他的药瓶,二话不说吞了一颗。他总是知道要怎么哄我开心,真狡猾。
我也对他微微一笑。
苗苗与我相处时,个性显得比较软,但其实性格刚烈,很容易与人起衝突。
我们所在的是个破落的小门派,他身为实力显眼的剑修,天资卓绝,未来可期,也因此引起了隔壁大宗门某些人的嫉妒,这群人修仙像是修假的,心思不净,常常来找苗苗麻烦。我曾听见那些人阴阳怪气地嘲讽他:若不是为了拖油瓶,怎么会不肯接受大宗派的入门弟子邀约,真是不识好歹。云云。
我与苗苗都是单身男修,平时自爱,并不会去招惹其他仙子们,他更爱练剑,我也更乐于将时间花在炼丹上,况且我们断绝尘缘前还是孩子,自然没有什么「拖油瓶」。那话里话外真正影射的,其实是我。
他们妒忌苗苗获得赏识,也见不惯他轻易捨弃他们求而不得的栽培,理由居然只是因为放不下一个没前途的同门丹修。
即使对方愿意连我也一起收入门派,我相信苗苗同样不会接受。师门于我们有恩,而修道的原则,莫不在乎衷于本心、不愧于己。可是那群人不理解,苗苗的原则在他们眼中是相当可笑的事──苗苗是不识抬举的可笑之人,而我则是一个可笑的理由。
苗苗那时什么话也没回,沉着脸,把他们狠狠地打得屁滚尿流,下手很重。
……我想他是注意到了躲在草丛后的我吧。
那天我只是临时起意出门採个药,无意间走入了两个门派之间的一座小山里,撞见衝突现场着实始料未及。身为话题中心,我打也打不过,又介入不了已经发生的激斗,贸然出面或许场面会更难看……我认为只要自己躲好就没事了,才乾脆不声不响地避风头。又长又密的芒草掩盖住我,风吹草摇之中,我摀着耳朵,鼻尖低得几乎埋入土里。
总之,后续的衝突于焉而来。
苗苗三不五时就被人上门挑衅,一群一群人宛如飢饿的鱼,不将他笔直高洁的身影咬倒、拖入泥便不甘心似的,而他一一迎战、一一战胜,以一种与他那端秀俊俏的容顏毫不相衬的气焰,粗暴又兇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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