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送入官坊也是让这曲子得其所哉。”
“原来如此。”从未见诗人这般冠冕堂皇,千落却是心切不察,只又追问道,“那敢问叶公子,是从何人手中取得杜仲子的新谱呢?”
“也是托人寻来,却不见源踪。”
“一个曲者而已,不知为何要为此隐世?”
“既隐世便有他的道理,世人皆有不得已,何必非要寻他出来?”
千落闻言有些泄气,“虽是我愚念强人所难,却是按不下心切,只想探个究竟。”回想起齐天睿于那杜仲子的猜测,言语之中满是欣赏,千落忍不得又问,“叶公子,依你看,那杜仲子是个怎样的人物?从琴谱看,我猜他是位隐居山野的世外仙翁,衣食无忧,不着人间烦恼。”
“你这么觉着?”叶从夕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香。
“嗯。那谱子清奇,无论曲意如何,总能嗅到山水清灵的味道,若非脚下千里路,耳旁清风,如何能如此顺心顺意,不染凡尘?”
“天睿呢?”叶从夕忽地来了兴致,“他也如此以为?”
回想齐天睿那赞赏的模样,千落面上稍是不快,“他觉着是个世俗之人,却是能把些微小事品出十足趣味,不关俗世烦恼;日子过得俏,自寻乐,滋滋润润。是个难得的人间精灵。”
叶从夕听着,面上颜色渐渐冷清……
“叶公子,我和他,谁说的对呢?”
“琴谱与画,本就是千人千面。你是女子,所听所想自是与天睿不同。各自赏玩,何必非要求真?”
“话虽如此,于谱子我不强求与他一样,只是这小赌么,我倒想赢。”千落说着面上染了红晕,眼中难掩羞涩,“我若赢了,他肯带我往西北去。”
叶从夕微微一蹙眉,“若是你输了呢?”
“从今往后,我只弹杜仲子的曲子。”
“哦?这么赌气?”
“也不尽然。”千落笑着摇摇头,“你可知天睿每日忙他的生意,银钱赚多少都不足够。平日里唯有两样解闷儿:一是戏,二是琴。如今这戏他也少往梨园中去,他读得懂琴谱,每回得着一张杜仲子便是先读,在心里想韵律,似是十分心意相通。有时痴的,让人……羡慕。”
“是么……”
“嗯,他如此,我又何妨演那琴谱为他解闷?叶公子,你知道他也一直在寻,终有一日会寻到。”
“千落姑娘,你抚琴也知那远景之境,为何人人听琴,人人不同?有人悲,有人喜,大多都是由心而生,才会觉着知音难求,如此绝妙。”
“嗯,此话倒真。”千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若寻着了真人,真如他所想,必会成为至交好友;”齐天睿是个性情炽烈之人,千落想得出他的欣喜若狂,“只是……若是山间一老翁,怕是他曾经于乐曲之解都碰了壁,一时烦躁,又没了排解,便得不偿失。”
一语道出了叶从夕的担忧,“正是此话。何必扰他的雅兴,如梦如痴,方觉那意境合心。”
“叶公子,你说我也不必再去寻?”
“千落姑娘,你也是不知道为妙。”
“我倒不会如此痴迷。”
叶从夕微微笑笑,可你痴迷的是天睿,这便……万万不可。
……
辞别千落,叶从夕匆匆回府,将所有的书信打开,小心将整理出的琴谱重新归入。从今往后,一张也不可再出这个门……
☆、
将将打了春儿,日头一落,白天积攒下的一点暖热一倏儿就散尽,冬未尽,寒气逼人。
传完了晚饭,各处上了热茶热水,上夜的人便早早将二门上了锁。府里上下只有各房中还有些说笑声,园子里断了人迹,悄无声息。
莞初从谨仁堂回到房中,素芳苑便也关门落锁。这几日过得活像热锅上的蚂蚁,走路都跳脚,恨不能长了翅膀……
秀筠的身孕已逾两月,自从这事传给莞初,心里就再放不下旁的,一宿未合眼,琢磨来琢磨去,既然这孩子不能要,最当紧的就是秀筠的身子。堕胎是要命的事,像她说的自己买些药来吃,岂非儿戏?莞初自己也不是个撑事的,却知道这药似虎狼、排山倒海,生生从身上刮肉,不寻个妥帖的大夫、妥帖的安置,万万使不得!只是这深宅大院里,一个姑娘,一个新媳妇,莫说丫头婆子们一天到晚跟着,便是有无人的地方藏身也没有托信的人可使。莞初只能大了胆子往外想,次日天不亮就把艾叶儿给放了出去,找到她哥哥伍方,这次要寻的是一位老人。
当年外祖冤死狱中,何氏一族被逐出京城再不许行医救世。抄家充公,一分银钱都没剩下,糊口的营生又被砸,何家老小受尽饥苦,却是这几代传医的本事不肯丢。虽说传女不传男,门里出身也自是耳濡目染,莞初自幼学针便是师从自己的娘亲。小的时候就听娘说,外祖的亲堂弟是当年江南一代有名的郎中,因受牵连,医馆被砸,与夫人隐姓埋名、背井离乡,悄悄在山林乡间做起了赤脚游医,勉强糊口。莞初记得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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