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到了这样一个关头, 她还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此念一生, 阮问颖既哀且恨,在心里不断地唾弃着自己, 狠狠咬了一番唇, 掐紧手心,才把这阵心潮压下,强自镇定着开了口。
“你……同意吗?和我——退亲。”
杨世醒倏然一笑。
“我当然同意。”他道,“想来你心里也很清楚,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之间的亲事不可能再继续下去。所以这些时日以来, 我都和你抱有着同样的想法, 思索着如何把这门亲事退掉。”
听到前五个字, 阮问颖的耳边一阵翁然作响, 全身仿佛被冰水淋湿,于三月孟春时节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
对方后面说了什么话,她都没有立刻听进去,迟了半晌才慢慢入耳,道:“那……很好。”
杨世醒“嗯”了一声,唇角弯起,悠然回答:“我这次过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具体事宜,免得这亲还没退,你就先杀身成仁了。”
阮问颖也想学他笑,然而尝试了半天都没有成功,只能尽量平稳地开口:“多谢——关怀……”
杨世醒笑了笑,没说话。
阮问颖明白他是在等待自己的下文,但她能够道出方才那声谢已是不易,再要让她说别的话,她——她真是——
她想,杨世醒一定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对他余情未了,不能如常地对待他们之间的事情,才会故意这么做。
故意来找她,故意当着她的面同意退亲,故意要看她的笑话。
他怎么能这么坏呢,这么恶劣、这么凉薄的举动……他也做得出来。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阮问颖感到眼眶一阵发热。
她竭力维持着平稳的心绪,不让眸底的水雾聚集,缓缓开口:“你……要如何与我商量?”话语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杨世醒倒是很平静,淡然道:“这里隔墙有耳,不便详述,你且换身衣服随我出去,我们在外头谈。”
而后转身离开内室,不多留只言片语。
阮问颖屏着呼吸,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一滴泪珠自她的脸颊悄然滚落。
听到重新响起的动静时,她迅速抬手擦拭,以为对方是有什么事回来了。
却见谷雨小暑并白露小满四人带着其余侍女鱼贯而入,不由得一愣。
不等她开口,小暑就红了眼眶,疾步行至她的跟前,颇含激动与委屈地喊了一声:“姑娘!”
她也终于能够正大光明地把泪流下,哽咽轻应:“你们怎么进来了?是……我娘把你们放进来的吗?”
小暑含泪摇头:“是六殿下。他撤走了长公主派来看守姑娘的人,让我们过来伺候姑娘。”
说完,她环视周围一圈,面庞涌出气愤:“她们也太过分了,竟然把姑娘的寝间糟蹋成了这般,纵使长公主殿下有命,姑娘也是主子,她们怎么敢这般对待姑娘?”
谷雨也带着动容的神情上前,望着阮问颖,充满心疼地道:“姑娘这些日子清减了许多。”
白露和小满领着人张罗开,将先前侍女撤下的屏风搬回,重设帷帐,使房里虽然依旧显得空旷,但没了原先的那份冷清,再度有了一点贵女闺房的模样。
阮问颖则是被请用膳。
膳食自然不是这几日来越发寡淡的汤水,一碟碟精致风雅的吃食搭配上颗粒饱满的胭脂米饭,衬得底下的几案格外朴素,看起来有几分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小暑一边摆膳,一边念叨:“六殿下吩咐了,姑娘在这些天里饮食清淡,不可一下进食太多,等会儿又要随殿下出去,所以也不可太过饱腹,略略垫些饥便罢,等到晚膳时分再用药粥调理。”
谷雨捧着一盏蜜茶道:“姑娘先喝点水吧,我在里头放了许多蜜,尝起来甜得紧。姑娘早上只用了一碗稀粥,午膳又等到了这会儿,喝些蜜水润润口、补补虚比较好。”
阮问颖原本只是沉默地坐着,任由她们行事,没有一点要拿起筷子用膳的迹象,听闻这番言语,才缓缓抬眸看向她们,轻声询问。
“我听先前的侍女说,有人打翻了原本准备送过来的膳食,被带回了房里看守……可是你们中的一人?”
小暑脸上一红,讷言:“回禀姑娘,是奴婢,一时情急之下,就忍不住——”
又很快重振旗鼓,“不过我不后悔这么做,如果不是我打翻了她们的东西,给姑娘争取了时间,等六殿下来时,恐怕姑娘早已用过膳了,白白多受一趟折磨。”
“你还好意思说。”谷雨轻斥,“我知道你是在替姑娘不满,也知道你在误打误撞之下帮了姑娘。可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六殿下今日不来,你的那番情急之举会给姑娘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小暑低下头咕哝:“我知道……我已经很克制了,可就是忍不住嘛……她们真的太过分了,那样的饭食居然也敢送来给姑娘,简直是不把姑娘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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