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折磨他。”季怀真的声音高了些,他又一遍强调着:“我没有折磨他。”
他站得直直的,明明身上从里到外都钝痛不已,一提陆拾遗,突然条件反射似的,不肯在燕迟面前扮可怜了。
“我只是将他关起来,利用他制衡你大哥而已,我没有碰他一下,吃穿用度也没有短他一分,他这两年里比我过的舒坦多了。”
燕迟一怔,抬眼看了看季怀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鞑靼人杀进临安的那天,你怎么逃出去的……你姐姐和外甥呢?何处去了?”
季怀真眼前又浮现起季晚侠提着剑的决绝背影。
宽袍大袖下,他的五指紧攥,沾着血与泥的指甲盖狠狠扎进肉中。
季怀真以一种诡异的平静语气,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说辞,不肯服软,不肯示弱,他麻木道:“城破那天……我和姐姐还有外甥走散,他们被鞑靼人抓去了。”
燕迟点了点头。
季怀真又问道:“这就是你想问的?”
拓跋燕迟沉默片刻,以目光一扫季怀真的右手,那掌心中正盘踞着一块可怖的圆形肉疤。
他移开视线,平静道:“手怎么了?”
季怀真还没怎么样,乌兰倒先紧张起来,唯恐燕迟知道这伤疤的来历后,二人就有再续前缘的机会。
他下意识一看季怀真,才发现季怀真正讥讽地看着自己。
在乌兰忐忑不安的目光下,季怀真对他冷冷一笑,看着燕迟道:“督战时留下的。”
燕迟点了点头,也不知信了没,但却没再追问下去,起身道:“我要你带我去找陆拾遗,找到他,我就放你二人离开。”
季怀真与乌兰同时一怔。
燕迟又重复了一遍:“找到他,我就放你走。”
季怀真喉结一滚,笑道:“好。”
再不见他面对乌兰时的嚣张,在燕迟面前,永远因亏欠而矮上一头,当即修整一番,避开巡城的鞑子,往关押陆拾遗的地方去了。
远处一阵闷雷,不多时便会有大雨,临安城中,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瞧见一两个人,被鞑靼奴役着去收拾同胞的尸体,大多是梁崇光手头残留的三千余兵。他们在鞑靼人攻进来的那一刻负隅顽抗,皆化作剑下亡魂。
季怀真带着众人一路摸索过去,只在空空宅院中偶尔瞧见一两具尸体,远远少于他安排在此的人手。
只要是被鞑子扫荡过的住宅,所过之处片甲不留,照此来看,城破之日此处并未遭到洗劫。
一路穿行到关押陆拾遗的房门前,推门一看,里面空无一人,更无打斗痕迹,陆拾遗不知是自己逃了,还是被人掳走了。
季怀真强装镇定地回头,对燕迟道:“再在院中找找。”
燕迟眼中并无惊讶神色,眼看着季怀真一路跌跌撞撞,沿着长廊,翻过每一具尸体去查看是否是陆拾遗。
第一滴雨落在季怀真额头上,他浑然不觉,第二滴、第三滴、雨水噼里啪啦,越下越急,闪电撕裂天幕,将季怀真的脸照得惨白似游魂,一道惊天动地的雷声紧随其后。
这是大齐亡国后的第一场雨。来势汹汹,夹杂着阴间冤魂的不甘与阳间亲人的哭嚎,雨势缠绵不绝。
手下凑了过来,低声道:“殿下,果然被鞑靼发现了。”
燕迟眼睛看着季怀真,头也不回道:“多少?”
“不足数十,是巡城的士兵偶然发现我们,不敢贸然行动,只远远跟在后头,必定有人回去通风报信,可要将这些人杀了?”
“我还怕他们看不见。”燕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又道:“就让他们去通风报信,你回去,挑个拳脚功夫好的,把乌兰绑回上京,别让他留下来。”
属下领命离去。
一柄雨伞在季怀真头顶撑起。
伞撑着,雨打在伞面上,声音就更大,大到季怀真的耳边突然静了静,他抬头,见是燕迟走了过来,继而在他眼中看到一丝不可名状的悲悯。
这样的眼神令季怀真难以忍受,他推开燕迟的伞,雨打在脸上,打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季怀真固执道:“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没有找人灭他的口,更没有找到尸体,应当是还活着。”
燕迟没有吭声,四目相对间,他突然想起那个问题。
是要杀了他,还是要放了他?今时今日,二人还有何再续前缘的可能?他要做的事情,季怀真是否会抛下一切跟随?
燕迟突然疲惫至极,又在一瞬间茅塞顿开。
本就不该再见的人,他却为着一点冥顽不灵的私心,为着一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凡心,卑鄙地设下一个陷阱,等季怀真自己跳进来,看季怀真摔得头破血流,一遍遍地提醒着自己:二人再回不到过去了。
他就算强行把季怀真困在自己身边又能如何?
燕迟自言自语道:“算了。”
继而回头朗声命令道:“把他带回去。”
立刻有两人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