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驾崩前,宫宴上孤曾瞧见你鬼鬼祟祟的扯着禾禾,是有什么事?”
戚厌病这次答话不如先前痛快了,支支吾吾半晌没个声。
他终于鼓起勇气,瞥戚拙蕴一眼,又偷瞥一眼。
算了,什么都看不出来,比他的哥的表情还难猜。
不过戚厌病心想,反正皇叔无论如何不会害禾禾。
如今皇叔做了皇帝,若是将禾禾是异界亡魂的事告诉他,没准儿还能多一个人护着小禾,免得日后让道士和尚近了小禾的身。
戚厌病对自己看人这一点儿,无比的自信。
他觉得这是他的天赋,从他祖母那继承到的。
于是戚厌病清清嗓子,说:“皇叔,我若是说了,您千万别觉得我在胡言乱语。”
柳峥与郑学则那两个家伙,从幼至今还在笑话他。
戚厌病又不那么确定,于是他换了个模糊的说辞,说:“小禾幼时,是这么同我说的,他说他是异界亡魂,他所在的世界,有在一日千里的长龙,天上飞能载人的大鸟……”
“所以,我怕他被道士和尚撞上,才那般拽着他提醒。”
戚拙蕴手中的朱批笔杆悄无声息断了。
失态
戚厌病惶恐的走进去, 茫然的被送出来。
他感觉整个人都不知道走着一趟是来干什么,说了什么。
只能小声的问忠洪:“忠洪公公……我没说错什么吧?”
忠洪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也小声学着戚厌病的样子, 凑近说:“小郡王啊,这个老奴可不知道啊,陛下的心思谁能猜呢。”
戚厌病只能满心忐忑的离开。
殿内, 戚拙蕴松开手中的碎末。
掌心有细小的血痕。
他面无表情, 下颌线绷紧, 漆黑的眸子浓沉的像是浓稠的墨汁翻涌。
无数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衔接起来, 有了首尾, 展露出一个被他忽略多年的真相。
他的禾禾不是此间人,是未来的人。
所谓能载人的天上飞鸟, 地上的长龙这些东西,乃是人造出的工具。
一如他们现今能够做出来的发条风扇, 无人摆弄而自动,无数年后,能够上天入海恐怕也非是难事。
就如再往前几百上千年, 先祖们茹毛饮血的时候, 大多人也难以想象千百年后的如今, 宫灯马车高等物什。
他的禾禾从千百年后来,所以会无数与众不同的东西。
戚拙蕴想到更多,想到报上来的消息, 沈禾主动与戚乐咏身边的隋云行接触,而后让隋云行离开戚乐咏身边, 沈禾从不沾权柄, 他接触隋云行的时候,戚乐咏尚且没全心全意信任隋云行的能力。
何况……隋云行是当年庞止衍的偷藏起来的儿子。
戚拙蕴不确定沈禾只不知晓这一点, 但既定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本该跟随戚乐咏一起反叛的人,如今便货真价实的,冒着被清算旧账的风险,留在了京都,拒绝了为戚乐咏做事。
若是戚乐咏一行不被处理干净,许久后,隋云行恐怕会遭到戚乐咏手下人的报复——这点,他自己怕是最清楚不过。
即便如此,隋云行还是做出了选择。
是因为沈禾。
还有无数的种种……他的禾禾自小喜欢的人与讨厌的人,都有迹可循。
他尚且是个无实权在手的小太子时,沈禾还是不及人腿高的雪团时,东宫中的一应官员,沈禾喜欢的讨厌的,都恰中他的心思。
外人何曾知晓他与太子太傅之间有嫌隙,不过是面上恭敬,实则与宋临安才是真师徒情义?可沈禾极小的时候,便不大喜欢太傅。
戚拙蕴忽地也生出惶然来。
他以为他从小养大的孩子,实则与他所认为的,有许多不同。
他能莫名来到此间,可否有一日会突然消失?
戚拙蕴的心脏狂跳,整个好似被抽走了什么东西,有种手脚虚弱的错觉。
他站起身,面上仍旧是淡然无比的,只是撑了一把桌沿,大步往外走。
他要回东宫,去看一眼。
若是不看一眼,他无法安心。
戚拙蕴理智半生,却在现在轰然倒塌,急促匆忙的像个无能的普通人。
在这样的事上,他与普通人没有区别。
他可以将人绑在身边,可以日日抓着他的手,可以夜夜拢在怀中。
可若是魂体离去,他看不见摸不着,他能如何?
戚拙蕴耳中响起尖锐的鸣叫声,他绷着下颌,疾步出门备车回到东宫,忠洪不明所以,只能紧跟在皇帝身后,看见他脖颈与额角不受控制浮现出的青筋,心惊胆战的想,不知道小郡王到底同陛下说了什么,才会让陛下变成这副模样。
心脏急促的跳动着,几乎要在胸膛跳到炸裂开。
闷沉的疼痛往四肢百骸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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