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入土为安难道还能带到地下去吗?
“你一直被关押着,或许并不知外面的事,孔氏私囤铁矿一案,除了肃国公府被褫夺爵位,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以外,扬州孔氏上下三百余口,连同女眷在内,无一幸免,斩立决。”
杜知邑声音一顿,突然笑了一声。
在这阴潮的地牢中,透着一股子森然:“此事,玉堂琴可曾告诉过你?”
许宗眼神一闪:“私囤铁矿的也不是孔如玏一家,《大齐律》我也是读过……”
“他包庇孔如勉多年,分利分红,扬州孔府的大总管孔逸成买凶刺杀我,事情败露后自杀在钦差行辕,孔如玏说不清,数罪并罚,满门抄斩,有哪一条是与《大齐律》不符的?”
赵盈笑着打断他:“或者我们说简单点,我觉得孔氏一族都该死,够明了吗?”
枷锁
翻手为云覆手雨,这原就是他们这些人最拿手的把戏。
许宗脸上有一瞬间凝滞住的阴郁,在化开之前为赵盈和杜知邑尽收眼中。
二人对视一眼,便知外间事玉堂琴是不曾告诉过他了。
赵盈心中不免嗤笑。
玉堂琴自私,一辈子到头也只爱他自己。
这世上的所有事,他权衡利弊之后,总会做出对他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许宗大抵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此时眼皮垂着,声也闷下去,再不似先前那样有底气:“二郎和殿下表哥……”
“私交是一回事,这大是大非之前,是另外一回事。”赵盈却像是早知道他要说什么。
那头许宗才开了口,一句囫囵话都没说完,赵盈冷清着嗓音就打断了他:“当日在扬州府,我只派人拿了你回钦差行辕而不曾问责你许氏满门,就已经很看在表哥的面子上了。”
可是赵盈这样的人,又有多少柔婉与心软呢?
天家最无情,许宗不是不知道。
他是把脑袋提在手上过日子的人,从二十年前他就知道,他早晚是活不成的。
无论是违抗圣旨救下关明初,还是与扬州府一众官员官商勾结。
可他死了不要紧,难道真要儿子给他陪葬?
许宗呼吸一顿:“二十四年前,我是奉玉堂琴之命前往云南府的。”
短短一句话,左不过二十个字,掷地有声,也叫赵盈松了口气。
她又猜对了。
“你和玉堂琴是旧相识?”
许宗却摇头说不是:“那时候我尚未接管许家,先父病重,叔父与堂兄弟们个个虎视眈眈,忽有一日,京中来人找上我,说他是白堂琴的贴身长随,还带来了白堂琴的信物与我看。
起初他什么都没叫我做,反而给我出了几个主意,我一面照顾着先父,一面压制住了叔父与堂兄们,渐次稳住族内局势。
我自然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何况那时候白堂琴已然名满天下。
他连中三元,得先帝器重,短短数月便从翰林院调入部中主事,又得了荣禄公主青睐。
平白无故的,他怎么会突然与我示好。
我知道,我应该拒绝他的——”
越是说到后来,许宗越是咬重话音,一直到尾音拖的极长,那语气中满是不甘和懊恼,而后戛然而止,再没有后话。
他后悔了。
是,落到如今这步田地,谁不后悔呢?
杜知邑沉着脸,毫无感情的把许宗没说完的话接过来:“可你当初自觉走投无路时,有玉堂琴这样的人伸出援手,你怎么可能会拒绝,是吧?
你想说这一切都是形势所迫,非你心甘情愿,即便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也都不是你的本意。
第一步迈出去,上了玉堂琴的船,就再也下不来了,对吗?”
许宗抿紧了唇角。
显然杜知邑不留情面的揭破,正是他想说的。
可难道真是如此吗?
大抵不是的。
因为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才不知如何开口。
杜知邑揭破时,他脸上更多的是尴尬而非真正的悔恨。
都是假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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