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递过来一股支撑的力量。
吴灼点了点头,借着他的力道,迈动了几乎冻僵的双腿。
兄妹二人共撑着一把黑伞,缓缓转身,离开了那座新坟。
雨依旧在下,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它浸透了泥土,浸透了衣衫,也浸透了往后每一个没有父亲的日子。而这雨中的沉默,诉说着离别,也预示着,从此以后,风雨同舟的,只剩下他们彼此。
葬礼的喧嚣终于散去,什锦花园十一号吴公馆重归沉寂,只余下雨水敲打屋檐的单调声响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香烛余味。宾客的车马俱已离去,唯有宋元哲一家的座驾还静静停在门廊下。
书房内,炉火驱散了些许寒意,但气氛依旧凝重得化不开。吴道时已换下湿透的孝服,穿着一件深色的长衫,双眼布满血丝,却强撑着精神。张佩如由吴灼和一位老嬷嬷搀扶着,坐在一张扶手椅里,面色惨白,眼神空洞,仿佛仍未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吴灼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棉袍,默默立在母亲身侧,低垂着眼帘,脸色比身上的衣服还要白上几分。
宋元哲与夫人坐在对面,副军长佟麟阁静立一旁。宋华卓、宋华铮两兄弟则恭敬地站在父母身后。宋华卓的目光不时担忧地望向吴灼,却碍于场合,无法上前。
仆人奉上热茶,白瓷杯盏中的热气袅袅升起,却驱不散满室的悲凉。
宋元哲轻轻放下茶杯,打破了沉默。他看向吴道时和张佩如,声音低沉而充满诚意,带着军人特有的直率与厚重:“道时世侄,佩如夫人,请节哀,万万保重身体。”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憔悴的吴灼,继续道,““今日玉帅仙逝,山河同悲。我宋元哲与玉帅虽曾各为其主,但玉帅的为人风骨,哲元素来敬重。如今府上遭此大难,我心甚痛。”
他语气一转,切入正题,态度庄重而体贴:“今日留下,除表达哀思之外,还有一事需与世侄和夫人商议。原定于新年元日的订婚之喜,眼下府上孝期在身,人伦为大,礼不可废。我与内子的意思是,此事暂且延后,待玉帅丧期满后,再择佳期,不知世侄与夫人意下如何?”
他特意强调“延后”而非其他,语气诚恳,毫无犹豫或试探之意,充分表达了对吴家的尊重和对婚约的重视。
吴道时闻言,立即起身,向宋元哲深深一揖。他虽年轻,但此刻作为吴家新任家主,举止沉稳有度,言辞得体:
“宋军长、夫人深明大义,体恤晚辈家门不幸,道时代母亲及舍妹,感激不尽。”他直起身,目光坚定,“先父新丧,为人子女,守孝尽哀乃天经地义。灼灼与云笙的婚事,承蒙军长与夫人不弃,待叁年守制期满,道时必当遵循母亲之意,再与军长、夫人商议后续,定不负今日之约。”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给出了明确的承诺“叁年后必再议”,稳住了宋家之心。
张佩如在一旁默默垂泪,听到儿子这番话,微微点了点头,用绢帕按了按眼角,声音哽咽道:“多谢…多谢宋军长、夫人体谅……”
吴灼低垂着头,对于“延期”的提议,她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仿佛听到的是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巨大的丧父之痛和病后的虚弱,似乎已经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和情绪,让她对未来的安排变得麻木。
一旁的宋华卓,在听到吴道时明确给出“延期”而非“取消”的承诺时,心中微微一怔,随即才感到一阵复杂的释然。
宋家数月前才因长子阵亡、举家守孝而推迟过婚期,如今吴家又逢大丧,再次提出延期,这接二连叁的变故,让这门亲事显得愈发坎坷,也让他所处的境地更加微妙难言。
因此,吴道时此刻口中吐出的“延期”二字,在他听来,分量重于千斤。他深知守孝延期的必要,也一直担忧此事会节外生枝。
以他对吴道时的了解,这位素来对妹妹有着超乎寻常保护欲、甚至隐约流露出某种不容他人觊觎之意的兄长,在此刻家族剧变、情感脆弱的关口,竟如此通情达理地应允了延期,而非借机彻底斩断这门亲事,这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份反常的克制背后,或许正藏着吴道时更为深沉的算计——在家族风雨飘摇之际,维持一个看似稳定的婚约,既是对外展示吴家尚有盟友的姿态,也是将吴灼暂时置于宋家未婚妻这层保护色下的权宜之计。
他看向吴灼,见她苍白的面容在重孝的映衬下更显脆弱,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隐忍。他立刻明白了吴道时此举的用意——在巨大的家族责任和潜在危机面前,个人的情感纠葛必须暂时让位。
想到此节,阵阵酸楚便如这冰冷的雨水般,浸透了他的心肺。他此刻的如履薄冰,既是为家族关系、为这门亲事的前景,更是为风雨中那个他珍视却难以即刻呵护的身影。
宋元哲见吴家态度明确且知礼,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道时世侄年轻有为,处事稳重,玉帅有后如此,亦可告慰。望府上节哀顺变,保重为上。日后若有任何难处,我二十九军上下,断无袖手旁观之理。”这句承诺饱含对吴道时这个新任吴家掌舵